史慧清‖夏夜游园

◎史慧清

晚饭后，和爱人到公园纳凉。

公园离家有两三里的路程，空气有些闷，暗黑色的夜空像锅一样倒扣在头顶，令人窒息。马路上车流不息，闪烁着急促而热烈的光芒，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汇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我们在这网中，像一条条蹦跳着挣扎的鱼。

公园像个老友，久别重逢，眉眼依旧。刚到这个城市时，我们曾在这公园附近租房而居。那时孩子才上初中，远离家乡亲人的孤寂落寞，和对未来种种不确定性的迷茫，常充斥在我的脑海。便时常到公园坐坐，让一颗不安的心暂时安放，安放在这林木、花鸟、水流之间。

公园建筑错落、花香馥郁、小桥流水、动静相宜。这边广场舞依旧，大妈大叔们一举手一抬足无不展现着岁月风霜的印记；那边蓝球场，掌声加油声此起彼伏热闹寻常，青春飞扬如旭日东升喷薄而出令人欣喜。我在这喧闹的人群中醉了，时光在我的眼前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在那条长长的弧线中，记载着异乡的九年，九年时间青丝染霜，孩童长大，他乡变故乡，多少酸甜苦辣都镌刻在了那长长的弧线中如风而逝。

我们在高大的白杨树间漫步，小路曲径通幽，再往前走便是公园最深处，那里有一弯湖水，碧绿如玉，白日湖中时见鸭鹅欢快畅游，晚间音乐喷泉在湖心跳跃奔放，还有从湖心凉亭中飘出来的阵阵歌声，随着碧波荡漾，我们徜徉其中，不觉沉醉。

突然天空多出几道闪电，急促地划过夜空。紧接沉闷的雷声接踵而至，像狮子怒吼。纳凉的人们如鸟儿归巢，纷纷散去，我和夫也加紧脚步，匆匆往家赶。音乐声、呐喊声悄然而逝，像发生在上个世纪。公园寂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叶随风动，树随风摇，暗黑色的天空乌云密布，更加低垂触手可及。公园里的一切都安静了，树木、花草、虫鱼都在这异样的安静中静止。

静止只是瞬间，动态才是永恒。雨，一滴、两滴，滴在背上面颊，凉凉的。赶紧走，赶紧赶路，家还远。但是三三两两的雨不再温柔，倾盆而下，直抒胸臆不再忸怩。

幸好路边有个办公楼的偏门，门前有个不大的屋檐，供我俩临时躲雨。雨势凶猛，从天而降碰触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噼噼叭叭掷地有声。

雨从地上打个滚，从台阶下一跃而上便窜至我的裤角，我躲闪着还是避之不及。本能地推了一下后面的门，原来门虚掩着，我暗自庆幸，雨再大时可以进去避雨。但还未进去，里面的人却出来了，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啪地一声门反锁的声音，随即那个人像幽灵似地给了我一个背影离去。

我在屋檐下只感到阵阵寒意袭面而来，像生活中猝不及防的种种险阻，把善良和温情挡在门外。雨更大没有停止的迹象，雨击地面形成的雨泡愈来愈密集，像芸芸众生中争名逐利的人们，你争我夺，生生不息、嬉笑怒骂不止。

想想年少时最喜那毛毛细雨，还起过小雨的笔名。雨中散步、枕雨入眠那是何等惬意。如今人至中年，经过冷暖炎凉，风疏雨骤总让人感叹岁月风霜。总有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之感。白雨仍如跳珠一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想起故乡的雨，迷蒙细雨、滂沱大雨、沥沥秋雨，春夏秋三季之雨各有特色。迷离又多情，汹涌又缠绵。故乡的雨似乎已久远，远得我已忘记了它的气息。来异乡的九年时间，背井离乡，前路迷茫风雨飘摇，但还是一路跌跌撞撞，努力前行。异乡的雨虽少却渐渐走在心里，融在血液中。

最近读林清玄的《以寻死的心情活着》、周国平的《再谈生死》，作者们都是以何种豁达的态度对待人生，对待人生中的种种风雨。而我们普通人的小风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的裤脚已湿，身后的那扇门依然紧闭，但心情却宽慰了许多。

雨，终将会停。风，终将散去。沿着雨水浸泡过的街道回家，闻着雨后泥土的清香，离公园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