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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我本豪杰(短篇小说)

时间:2022-04-29   浏览:13次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六方混凝土你浇了十一个小时?你他妈吃错药了?这怎么可能?像从椅垫上被弹了起来,举着手机的朱老大一张猪肝脸霎时扭曲成了一张弓,似乎搭上箭立马可以嗖地射向手机信号的另一端,翻鼻孔下的两撮长长的黑鼻毛随着剧烈的喘息威武地在抖动着,看上去怪异又可笑。

真是岂有此理!我怎么会给他介绍工程?!把老子脸丢尽了!扔下手机,他一屁股蹾在椅子上,老板椅吱嘎一声,像是他家那只哈士奇被踩着了尾巴发出的怪叫。

真是怕啥来啥。几分钟前我还正跟他朱老大一支接一支抽着烟,在叨咕小许那些糗事,办公室内弥漫的每一缕烟雾中似乎都充满了忧虑。余音袅袅尚未消散,小许哭咧咧电话来了,果然又出事了。

自从今年年初他朱老大把这熊孩子介绍到我这儿,虽说只是挂在我这加固公司下面,拣拾些鸡零狗碎边边角角的土建零活,可一出事再出事,似乎从未消停过。

春节前,在政务区工地,让他安排手下砌个电梯井里不到两米高的砖墙,他竟然给人家砌歪了。不是没放线,怪就怪在规规矩矩放了线还砌歪了。

上个月,在宜城工地,让他配合做个放置变压器的小配电房,统共六个平方,他现浇个小屋顶混凝土,支撑支好,模板钉好,钢筋绑扎好,混凝土刚浇上,正振捣着,小屋顶居然塌了。幸好不高,没出人命,否则把他小许切了卖了也不够赔的。

我早说过,像他这种二十五六岁的半吊子年轻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后面拎拎包跑跑腿什么的还凑合,非要心大自己做小老板,不出事那才叫怪。包工头哪有那么好干的?看人家表面上吃香喝辣出入洗浴中心KTV,可那背后的酸辛岂是你所能知道的?工地上流行的顺口溜怎么说的?抽着中华貌似高贵,点头哈腰就差下跪。监理一叫立马到位,鞍前马后终日疲惫。一年当中不离岗位,劳动法规统统作废。抛家舍业愧对长辈,逢年过节亲人难会。不敢奢望社会地位,不在其中难知其味……

这次,珠城泷湖湾商业广场这个小加固工程,跟朱老大讲好了是对他小许真正下不为例的最后一次,干好了,继续合作,干不好,就此拜拜。谁能想到,还是出事了,而且出得如此蹊跷,如此匪夷所思。

六方混凝土,正常情况下,完成浇筑最多一两个小时,怎么可能浇出十一个小时?更为关键的是,混凝土的初凝时间,在未加缓凝剂的情况下,也就两三个小时。这么点儿的混凝土竟然浇了十一个小时,那这混凝土还不全报废了?

现场不是有监理吗?怎么没有及时制止?

合同造价三万一,其中土建工程才一万多,不过就是将原先在二楼至三楼之间楼板上预留的扶手电梯洞口补起来。洞口宽五米,长六米,混凝土仅六方;同时需要将原洞口四周的圈梁进行钢板加固,活儿不到两万。我干这行八年了,这么屁大点的改造加固工程,还从未遇到过。在行内这属于简单到近乎白痴的低技术含量工程,合同工期不过五天,怎么会搞出如此复杂诡异的事情来了?

我接着打小许电话,竟然关机了。肯定是没电了。朱老大咬着牙说。

这个时候还敢主动关机?谅他也没那个狗胆!朱老大深深地吸入一口烟,嘴里发出咝溜咝溜的声响,像是在吃面。随后翻鼻孔中喷出两团浓浓的烟雾,扰得两撮鼻毛又是一阵乱颤。

现在生啥气都没用,要紧的无疑是应该赶紧去工地现场搞搞清楚。

我掐灭手中的烟,站起身,这才发现,朱老大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烟雾腾腾,已经快变成土耳其浴室了。走到门口,我瞥见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块铜制的牌子,上面镌刻着四个红字文明科室,铜牌子的下面还有一小块凸出墙面的标牌,细长细长的,白底半透明,像是压克力材料的,上面印着四个黑字严禁吸烟。两块牌子挂在一起,看上去倒也挺和谐。

朱老大本名叫朱本豪。老大者,不是收保护费的老大,而是他生得人高马大,一米八二的个子,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威风八面,又凡事总爱伸头,什么屎都要铲,八竿子打不着的屁事都想插上一杠子,因此设计院上下才给他起了这么个诨名,叫顺了嘴,本名倒似乎给忘了。

他的真实身份是庐城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兼结构所所长,高级工程师,国家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号称院里的结构问题大拿,最擅长处理改造工程中遇到的疑难杂症。

我跟他相处将近十年了,能够相处这么久而两不厌,自然是由利而生义,我搞加固公司,他给我介绍加固改造工程活,我给他回扣,互利共赢,共创未来。

每每两人对酌,三杯酒下肚,他必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当初爹妈给他起这么个名,当然是希望他今后能成为老朱家的豪杰。至于怎么样才是豪杰,倒从来没有过具体标准。这倒常让我想起那位倒霉蛋朱宸豪,其实,当年若不是恰巧遇到了冤家王阳明,他朱宸豪没准真能成就一番事业,从而彪炳史册,成为一代豪杰。孰是孰非,哪有什么唯一正确的指标?成王败寇而己。所谓豪杰也者,原本就是个模糊概念,那个外延,大可任由你随意附加。只是如此一来,倒真的是大大增强了他朱本豪的个人自信。反复不断我本豪杰的强烈心理暗示,不仅让他顺利考上了大学,更为重要的,是他可以凭着自己一个理工男的想象和理解,以及無锡人祖传的小精明,总结出一整套独门立身处世哲学。譬如,无论如何竭尽全力必须掌握一门技术,最好是独门专长,而且须终生秘不示人。再譬如,不要读小说,乃至一切文学作品,会把人心读乱,让你魂不守舍,从而耽误学技术的正事。他讨厌听歌以及一切音乐,厌恶任何舞蹈,尤其是男人跳舞,他说一看到电视上男人跳舞他就恶心。他认为学技术本身就极有乐趣,成为技术大拿就非常有成就感。在任何技术会议上他能拍板,能一锤定音,那种扬眉吐气,俯看四周一片钦佩的目光,那就是豪杰。再加上闲暇时光跟三两知己朋友喝点小酒,抽两口香烟,再去发廊洗洗头敲敲背,找找女人,那就是至高享受,人生夫复何求?!

什么是人生哲学?凡事不吃亏就是最大的人生哲学!吃没吃亏,就是衡量一切对错的唯一标准!他说。

他介绍小许到我这揽活,毫无疑问也是要从小许那里拿一份好处的,不论这好处大小,哪怕仅只是一两条香烟。据说,小许是他在东门发廊那位老相好的弟弟,乌圩人。

我发现,英雄豪杰,或者自认为是英雄豪杰者,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性功能超级强大,这几乎可以成为衡量是否真正是一位豪杰的标准之一。譬如那位到处播种的拿破仑,譬如他老朱家的祖宗之一、一生纵情于豹房的正德皇帝朱厚照。他朱老大也不例外。他虽讨厌小说,讨厌音乐舞蹈,却对女人从不讨厌,并且口味偏重,喜欢个大的,胖些的,四十岁以上的。据我所知,除了东门发廊的,他还有不定期的,是中学同学,据说是两年前一次同学聚会上搞上的。东门一家国有化工厂的操作工,浑身烧碱味儿,腿长屁股大,只是脸长得寒碜点儿。有个小名,竟然叫甜甜。区别在于,这甜甜除了喜欢请假跟我们的车一起去外地闲逛,倒并没有介绍什么半吊子到我这儿揽活外加惹是生非。

一小时后,我抵达珠城工地。丰田越野车拐进工地大门时,我瞅见小许正焦急地等在路边,似乎他知道我要赶过来。

小许细高个儿,白白净净,装扮得像个时尚青年,就是看人时喜欢略低着头,用眼睛的顶部从下往上盯着人看,总给人一种贼溜溜的感觉,不敞亮。《柳庄相法》称此习惯为阴骘相,气滞运蹇,主贱不主贵。

打老遠我就看见他手里拿着包软中华香烟,相距有好几米他就抽出一支,踏着小碎步直接举着递过来了。接过,点着了,我指了指三楼工地,边走边讲。怎么回事?我睨见这小子一脸哭相,怕他尚未陈述先哭起来,让人生烦。

工地上剩下的钢筋模板等建筑材料堆放得倒挺整齐有序,上面压盖着防雨编织布,这应该是土建总包单位省三建留下待处理的。省建工集团直属单位就是不一样,现场管理水平高低,一进工地就能大致感觉到。

这是一座三层的商业建筑,外观远看像是个大乌龟壳,我喜欢叫它王八盖子。总建筑面积一万多平方,主体结构工程刚完成,正在等待内外装修。朱老大他们院负责总设计,并且朱老大本人还担任该项目的结构设计负责人。近几年设计单位之间竞争也颇激烈,拿下一个项目的总设计不容易,因此签设计合同时,搂草打兔子,一番公关运作,连带该项目工程的监理也一并揽了过来,交由设计院所属的远大监理公司负责监理。项目总监叫尤忠信,是朱老大的大学同学,但跟朱老大似乎完全是两类人。戴着副眼镜,西装笔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走路腰板挺得倍儿直,抬腿迈步小心翼翼,给人一种强烈的儒雅、端正、严谨感觉。我估计这种人往甲方面前一站,根本不需要报价谈条件,甲方也会当即把监理工作交给他去负责。给人那种绝对正派而又认真严谨负责的第一感觉实在是太重要了。

还没走到三楼现场,情况就已经大致了解清楚了。应该说,这次施工质量事故主要责任不在小许。如果要划分责任的话,他小许大概只占到百分之十。当然,对施工环境事先了解不够,对现场困难预估不足,对突发情况处理不当,目光短浅经验不足,只算小账不算大账,应该是他要负的责任。

但毕竟,他这仅是个一万多块钱的小小工程,有些账,他是根本没办法去计算的。

早晨六点,他率领着一班人携带着铁锹、混凝土振捣棒、平板振动仪等器具来到了工地,分别将前几天制作安装好的模板、钢管支撑、绑扎好的钢筋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一班人开始坐下来,等待头天约定好的商品混凝土搅拌车的到来。

一辆商混搅拌车正好装六方多一点混凝土,车停在马路边,距施工洞口三十几米,一根泵送混凝土管子连接进来,开动机器,最多一个小时即可完成泵送浇筑。振捣、抹面收光,两个多小时结束战斗。监理验收,铺上草垫,安排人员定时洒水养护,就齐活了。这是小许一班人的如意算盘。

八点钟不到,一辆白色的混凝土搅拌车悠悠旋转着搅拌筒如约开到了工地,停在马路边。刚刚将泵送管道放置在路边人行道上,还未及安装,身后就响起了一片嚷嚷声,是女中音伴着女高音。旋即两位穿着藏青色城管制服,胸前挂着天蓝色工作牌的中年女性站在了面前,表情和善又亲切。

大型车辆占道施工,影响市容,怎么不提前申请?办手续报备批准后方可进行,你们不知道吗?是城管的工作人员,例行巡视抓了个正着。

一个小时也是占用!强词夺理没用!必须交上一千元罚款才能施工!面对小许等人低眉顺眼的反复说明解释,答复过来的仍然只是这句话。不交钱甭想施工。

其中那位年纪稍大些的非常有耐心,陈述也清晰,

这个工地打从去年开工,回回车辆占道浇混凝土什么的都要提前申请报备预先交钱,否则就必须罚款。这是老规矩。你这次也不可能例外。仍是面带笑容,亲切和善。两张嘴却像是炼钢炉,吐出来的都是钢水。

两位大姐,人家主体工程施工光混凝土就好几千万,一年里总共交个几千上万的占道费无所谓。我们这次这个修修补补的小混凝土工程统共才一万多,交一千是不是太多?能不能少交点?

不行!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呢?讨价还价?!这是统一规定的最低标准,工程大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在执法,你明白吗?!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搅拌车司机已经开始焦躁起来了。

三楼工地盯在现场那边的尤总监倒是耐心修养不凡,得知了马路这边的情况后,一言未发,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慢慢品着茶。

显然,越拖延下去越不利,若混凝土出现初凝,损失只能更大。这个账,小许倒是会算。

于是,交钱,拿收据,恢复泵管安装。

小许松了口气,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自己点上支香烟抽了起来,一边看着工人们手忙脚乱地安装。

才接装了不过十来米,麻烦又来了。

是辖区派出所片警,看到工地又在施工,过来检查工人的身份证暂住证。

停下来,一个一个地查。人家是执法部门,依法依规在执行公务,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巧的是,可能是想着工期太短,来自本省农村的农民建筑工并没有把随身携带身份证太当回事,就有两名工人忘带了身份证,不用说,更不会有人主动上门去派出所办什么暂住证。没说的,两人跟着去派出所走一趟,补办,或者查明身份无误后,再回来接着干活。endprint

本来,就这两名忘带者跟着去趟也就罢了,毕竟还剩下四个没问题的工人可以先干着,但那天,不知那名片警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着,临走,又转过身,手指着小许鼻梁命令道,全部给我停下来,等查明这两人没有问题后,才可以继续恢复施工!那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谁敢跟执行公务的警察说个不字?于是,只能停下等待。

看看表,时间已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上面尤总监传来指示,要么,立即派人去采购混凝土缓凝剂;要么,这车混凝土开回混凝土搅拌站,换车新的再开过来。换新的,就意味着这车混凝土全报废,他小许就必须承担两车混凝土的费用,自然不可能,只能选择采购缓凝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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