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幸福毛毛雨（续）

一、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躺在床上的冬草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在回味着刚才和赵健聊天的情景。

儿时命运的坎坷，养成了她逆来顺受的性格。她自卑，懦弱。姐姐弟弟说啥是啥，她不反抗不辩解，无论好坏对错，一概接受。对于人们向往的爱情，她从不敢奢求。她知道自己长的丑，没有人会注意她，更不可能会有人爱她。她的心之门也从未向任何人敞开过，就连自己的的爹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很少得到亲人的爱，更别说外人了。当年别人欺负她时，赵健的挺身而出让她感激涕零，念念不忘，她懵懵懂懂，分不清是感激还是爱，反正她开始暗暗地注意他了。看到他生活困难，她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核桃偷偷塞在他的课桌抽屉里，当她看到赵健把文艺委员李娜当做是送核桃之人时，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她知道，她是丑小鸭，而李娜却是白天鹅。她不配喜欢赵健，她只要他好，她就开心了。以至于后来塞核桃时，被李凡发现，她还苦苦哀求不要让赵健知道。

如果不是再次的相遇，冬草也许心无所求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尽管电视中激情的爱恋会让她偶尔想起赵健，但那只是一瞬间。原来她不配，现在更自卑。可命运却偏偏让他们相遇了。当她不知道守护天使是赵健时，善良的本性让她耐心地倾听他的倾诉，真诚的为他提一些建议。当她知道守护天使是赵健时，她震惊了，心也被打乱了。她不知道上天是在考验她，还是垂怜她？她更用心更真诚的替他着想，听他倾诉，为他解忧。是为报答当年的相救之情，还是延续心中那份朦胧的爱，或许都有吧。尽管她知道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尽管她知道他深爱着他的妻子，但她还是心不由己地喜欢他。每个人的一生都经历过甜蜜难忘的爱情，幸福美满的婚姻，她却从没有大胆地爱和被爱过，就连婚姻也是短暂而不幸的。她不想也不愿破坏赵健的家庭，只要能帮助他，使他家庭和谐幸福她就开心了。她不明白，赵健的老婆干吗要和自己的婆婆争吵啊？难道她不明白这样会让赵健很为难吗？一个单亲妈妈要把孩子抚养大该有多难啊，她应该孝顺婆婆感谢婆婆给了她一个爱她的好男人才对。换做是她，她绝不会和婆婆起冲突的，她会很细心地照顾婆婆，给婆婆一个幸福的晚年。该死！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

原来她以为赵健很完美，没想到他却是个标准的大男子主义。当然，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其他异性接触男人的心里都会不舒服，但她觉得赵健的反应太激烈太霸道了。她指出他的错误时，他还说证明他爱他的老婆，这样的爱未免太自私了。爱太浓了就像糖太多一样，会伤心伤胃的。

赵健的妻子去集训了，空虚的赵健几乎每晚都要找她聊天。她知道，只有在他寂寞烦恼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她，找她出主意，向她讨安慰。可她愿意做替补。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她被牵着鼻子走了，他要她视频，她就顺从的视频，他要她帮忙解决家庭矛盾，她就挖空心思帮他想办法。这也许就是爱吧，尽管这种爱见不得光明，只能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但她还是爱了，生平的第一次，唯一的，无果的爱。无论赵健爱不爱她，她都不在意，反正她爱了，能用心地爱一次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吧。

墙上的挂钟响了四下，已经四点了。玲玲上寒假辅导班了，就近住在大姐家，明天星期天要回来呢。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么多呢，冬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二、

市区到柳河镇的公交车上，座无虚席，就连过道上也站满了人。春节将近，谁不想赶着回家和家人团聚呢？

车刚在一个站口停下，人们便蜂拥而上，

“大家不要拥挤，注意安全！”售票员的叫喊声很快被喧闹的声音淹没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吃力地挤上了车，雅丽正想起身让座，前排过道边儿上的男人却站了起来：“大妹子，抱着孩子不方便站着，来，坐这儿吧。”

“谢谢大哥！”女人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现在的社会，看到上车的老弱病残已经麻木了。助人为乐早成了一句空口号。雅丽也冲那男人友好地笑了笑。

车子徐徐开动了，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有的靠在后背上睡觉，有的则盯着前面的电视节目看。

雅丽望着窗外的田野，大树，野草，不禁感慨万分。一个月紧张而劳累的集训生活，就像这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而这短短的一个月，却让她看到了现实的残酷，人心的险恶。

带着决心，她不顾赵健的反对来到了市里，原以为凭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实现跳舞的梦想，没想到这小小的舞台上也充满竞争交易和尔虞我诈。面对只有十个名额的指标，一百二十个人都虎视眈眈，除了一少部分人努力训练之外，多数人动用了关系，有权的权字开路，没权的用钱疏通，还有的竟然不惜卖弄风情。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到雅丽整日刻苦训练，辅导老师赵大姐善意地提醒她，找关系活动一下。听到她说没钱没权，只靠自己的真本事时，大姐笑她太幼稚了。集训快结束的时候，市文化局某领导到他们那里视察，看到舞姿优美的雅丽，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长问短，夸她是个好人才，还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他一定给办。事后，她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变了，有讥笑的，羡慕的，幸灾乐祸的。不明原因的她就去问辅导老师赵大姐，大姐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笑了笑，她追问的急了，大姐才悄悄地告诉她，那个领导出了名的好色，现在市舞蹈团的主力演员就是他提拔的。雅丽听了赵大姐的话，心中的热情被浇灭了一半。无论别人怎么做，她是不可能出卖肉体和感情的。这时，她才明白赵健为什么说现实中充满着诱惑，理解赵健为什么反对她出来找工作。

此刻，她好希望快些回家，回到赵健身边，向他倾吐集训中的委屈压抑，然后自豪的对他说“老公，面对诱惑，你老婆经得起考验！”

人们大笑的声音把她的视线拉回了车内，是电视里播放赵本山的小品逗得大家开怀大笑。当雅丽正要把脸扭到窗外时，她忽然发现，一只手悄悄地伸进了前面抱孩子女人的口袋，她急中生智地叫了一声：“我的手机怎么不见了？”她的叫声惊动了抱孩子的女人，那只拿着钱包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女人惊愕地看着拿着她钱包的男人。

“大妹子，这是你的钱包吗？在地上捡到的。”雅丽怎么也不敢相信，说话的竟然是那个让座的男人。

“谢谢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女人充满感激地对那男人说。

“好人!”“好人！”人们也纷纷称赞着。

“应该的！应该的！”男人面无愧色地接受着人们的称赞。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雅丽盯着男人看。

“手机找到了吗？仔细找找，看是不是忘哪儿了。”看到雅丽紧盯着自己看，男人装作关心地问。

“找......找到了，在包里呢，看我这记性。”不会撒谎的雅丽面对男人的问话有些结巴。

男人转过去装作看电视了，雅丽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说：“你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三、

从拥挤的车上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站在宽阔的街道旁，刺骨的寒风透过衣服钻进身体里，就像浑身上下没穿衣服一样。雅丽没告诉赵健她今天回来，她想给他和阳阳一个惊喜。快过年了，她也想到商场转一转，买些东西。好久没回家看父亲了，她也想利用过年放假的时间一家三口回去看看爸爸。

虽然婆婆对她跳舞的工作不满意，看到赵健不说什么，她反对也无用。集训的一个月，面对人与人之间的虚伪，她觉得还是家里人真实，即便是婆婆表面上对她不冷不热，其实心里也是为她好的。还有赵健，表面生气，还不是怕她受骗吗？

商场里的人可真多啊。寒冷的天气丝毫不影响人们盼望新春的高涨热情。生活用品卖区，服饰卖区，家电卖区，到处都挤满了人群。雅丽准备先到服饰卖区给婆婆和爸爸各买一件羽绒服，给阳阳买双弹力鞋，然后再到生活卖区买些过年的东西。想到能用自己挣来的钱为大家买东西，雅丽顿觉自己的腰杆挺直了好多。

婆婆的羽绒衣和阳阳的弹力鞋很快就买好了，只是在挑选爸爸的衣服时，她犹豫了。从没给爸爸买过衣服的雅丽竟然不知道爸爸穿多大的尺寸。售货员问明原因后提醒她，在周围找个和她父亲身材相当的试一试就可以了。真糊涂，自己怎么没想到呢？雅丽的目光在众多的人群中搜寻，很快她发现不远处一个老人和父亲的身材很像，她走上前去“大叔，我想给爸爸买件衣服，想让您帮忙试试，可以吗？”

“可以，可以！”老人爽快的答应了。并随着雅丽来到了羽绒服卖区。

“您看老人家穿上多合身啊，也一定适合您父亲的！”售货员说的没错，爸爸穿上一定也很合适的。

“爹，您怎么一个人跑这儿了？害我找半天。”正说着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拉着老人家说。

“对不起！是我请大叔帮忙试衣服的！”雅丽抬头看到女人，顿时愣住了。那女人盯着雅丽看了一会，又瞅瞅老人身上的衣服，立刻大声高叫起来：

“呦！原来是你啊！不用找借口试衣服，干脆说是孝敬未来的公公不就好了。”

女人的叫声引来了好多人围观，雅丽和老人都一脸地茫然。

“爹，她就是勾引你儿子何谓的狐狸精，要不你儿子怎么要和我离婚呢？”然后又冲着雅丽嚷道：“我男人一个月都没回家了，现在又来讨好我公爹吗？”

历来人们对情感纠纷都特感兴趣特敏感，现在当然也不例外。围观的人更多了。

“闺女，大叔求你了，放过我家何谓吧。我这儿媳妇为我们家可是吃了多少苦啊，求你别拆散我们家啊！”老人哀求着雅丽。

同情弱者是人们的本性。不明是非的人们纷纷指责雅丽不道德，并对那女人和老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没有！我没有......”雅丽的否认不仅没有赢得大家的理解，相反还招来人们鄙夷的目光。

赵健的妈妈也因为要买一些过年的东西，她看儿子忙着单位的事情，就让孙子阳阳陪着她一起来到了商场。见好多人围在一起，她也想挤进去看看热闹。怎奈人太多，她又矮小，干着急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听了一会，她才知道是原配媳妇遇到了狐狸精。这样的事情她最憎恶，因为她的男人就是被狐狸精勾跑的。她挤进人群，想看看这个狐狸精究竟长得如何，她也要唾弃臭骂她一顿。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被围观的竟然是她的儿媳妇，被人们指责的狐狸精竟然是自己孙子的妈妈。

“奶奶！”阳阳从后面挤了进来。赵健的妈妈惊慌地拉着阳阳挤出了人群。

“乖孙子，太冷，奶奶冻的受不了了，咱赶快买了东西回家。”话一说完，不容分说，拉着阳阳往生活卖区走去。她怕阳阳看到自己的妈妈被众人唾弃的场面，她怕孩子受到刺激。

四、

“奶奶，走那么快干吗？我都撵不上你了！”

阳阳的喊声让赵健的妈妈停下了脚步，看到刚才的一幕，她有些失控了。决不能让阳阳知道。

“太冷了，奶奶着急回家啊！”她是着急回家，她急于把她看到的告诉儿子。

“奶奶，你走起路来的速度比我们学校的大哥哥大姐姐都要快，这证明你身体好啊!”

能不快吗？发生了这种天大的事，她怎能不着急呢？

对于这个儿媳妇，她始终就没有看上过。要不是儿子执意愿意，她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她来到这个家，儿子完全被她迷住了，什么事都听着她，把她这个生他养他的老妈晾在了一边。看到她每天冲着满脸疲惫的儿子妖媚的撒娇，她就觉得恶心。自己男人在外工作一天了，不但不知道心疼，还要他搂搂抱抱。他是他的儿子啊，做媳妇儿的不心疼自己的男人，她这个老妈还心疼自己的儿子呢。为了争夺儿子的爱，她和她明争暗斗，吵闹不停。以至于儿子赵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容易她出去工作了吧，可又是个跳舞的行业，那里可是个是非之地，她立即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也暗示过儿子，可儿子不阻止，她一个做婆婆的又怎么样呢？更何况自从她去舞蹈班之后，反而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和儿子孙子相处了。她渐渐发现，儿子不再像以前一样和媳妇儿黏糊了。偶尔下班没事的时候，儿子还会像以前一样，陪她看电视，站在她身旁看她做饭。她正在暗自庆幸重新得到儿子的爱时，却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红颜祸水，当初她的担心终于发生了。儿子怎么和自己一样命苦，要遭受亲人的背叛呢？这件事她不能不管，她不能让儿子遭受她当年的痛苦。她改变了把这事告诉儿子的想法，她要私下质问雅丽，她舍不得让儿子和孙子受刺激。

“赵阳阳，看我妈给我买的《奥特曼》！”

叫声把她惊醒，回头一看，原来是阳阳的同学刘怡斌。

“快让我看看！”阳阳羡慕地凑了过去。

“怎么样？晚上来我家，我们睡一块看吧。”刘怡斌向阳阳发出了邀请，阳阳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奶奶。

赵健的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快过年了，奶奶也给你放一晚上的假。不过到人家家里别淘气啊！”

得到奶奶的允许，阳阳高兴地拉着同学的手走了。

目送孙子的背影消失，赵健的妈妈长叹了一口气，孩子就是孩子，哪知道家里发生的大事啊。其实，她是故意支开阳阳的，她想利用今晚的时间，处理好白天看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