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钢铁传奇

男人心里的泪，女人心里的钢。

任何时候，担我所应担当，承我必须承受，爱我满心热爱！

亲爱的，我愿用心中一缕绕指柔，跨越从南到北千万里山水，去陪伴你安抚你爱慕你，我愿我们的感情能随风雨征程百炼成钢，成为这脆弱苍茫人间，铁骨铮铮的传奇。

——题记

TheFirst：私奔之前，上海

这是五月的天气。阳光斑驳拢着青妮清新的发丝，暖风微薰亲吻在她的双肩。今天是采购的日子。像那热烈期盼却又不能完全淡定兜住的欢喜，青妮的勇敢其实是在一根细细的绳子上跳舞，她纵越着挥舞着，恨不得倾尽此生心意，过程中却又总有薄荷的清新凉意屡屡充进眼眶。

青妮说，苍天曾见我哭，它亦应在五月繁花盛开时日，见证我为你千里一笑。青妮说，星星曾因我收拢浩瀚天幕，它更应在斗转轮换之间，照亮我伤痕痊愈再度绽放情感浓浆的生命尊严！

青妮像平时一样送女儿上学。她站在公交站台上保持一个女军人般的立正姿势，她一路多情目送着装了如花娇儿的公交车开远。青妮的心很定，思路也很清楚，但她的两只手掌却一直微微颤抖，就算左右手相互握住彼此给力，那微微颤抖仍旧继续，别人看不出，但悸动欢跳如鼠在她心里。是欢喜，也是折磨，这样的哲理在私奔之前竟是这样不爽不错。

然后青妮去交了水电费、煤气费、上网费。所有的缴费单据在手中理整齐，然后放进包里，青妮长长地嘘一口气。这些事不做好，她不会心安。越不愿意面对解决的，越应该强迫自己早些面对妥善安置为好。如果出逃是奔赴一场真实情感的盛宴，那么，不能终了的现实残局仍旧必须一步步踏稳走好。真正的浪漫都是建筑在刻骨现实的基础上的。不然，轻薄的底子如一树假花，如何承载钢铁传奇的分量？

不愧对他人，而后，不愧对自己。青妮隔着很远很远的的距离，絮聒语给舒凌，而后问他对不对？舒凌总是话少，他只点头，然后微笑。懂得和了解，是一块不需要太多言语赘述的沉沉钢铁。青妮曾是身似浮萍的柳絮，她从上海到泰安，一路飘飞。舒凌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刻，她觉得，她也是可以成为钢铁的，与他匹配。而那曾是柳絮的历史，像一双穿旧的钻石高跟凉鞋，也像一双从未开启舞步的红蜻蜓九公分。这两双女鞋，用一条体香缱绻的丝袜绾系着，从此挂在舒凌的床头。

青妮上街的时候太早，许多店铺不懂她的心事，还沉睡在国际都市的早梦里。她在细碎的五月阳光下听张生，想张生。舒凌，舒凌，青妮，青妮。是我，是我。是你，是你。

终于有一家内衣铺子睡眼惺忪开了门，青妮忽然看见了条纹布平角男短裤。她的心“乒乒乓乓”地跳跃起来。青妮觉得条纹布和平角设计，是男性最迷人的性感。条纹平角男短裤的腰头，就在胯部往下一公分处，棉布将一切都遮掩得全实严密，但棉布的熨帖也最大限度地放飞了激情想象。青妮还是感到害羞和紧张，在这样一个本该一切都云淡风轻世事洞明的年纪。青妮会欣赏，会想象，但是她没有半点购买男性私物用品的经验。这种巨大的惶惑和忐忑，对比着她的年纪以及所谓现实现状，显出一种旁人不懂的滑稽苍凉。一切就像一只带了手套的假手，你只要不轻易触动它的冰冷，任何时候它都能够优雅地以假乱真。尽管慌乱，但青妮还是决定买两条这样的条纹布平角短裤送给舒凌，她必须这样做。老板娘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正在给丈夫准备早餐，往一只巨大的面包里嵌入肉松。那个好命的丈夫正懒懒地靠在一张椅子里张嘴等待他的妻子喂养她。青妮忽然看呆了，心里的羡慕像潮水拍岸一样，一波褪下去，一波又拍上来。她呼吸有些急促地迅速掏钱，说，“我要买两条这样的条纹布平角男短裤”，她是多么想理直气壮，理所应当！老板娘的动作娴熟温婉，她怎么就可以这样从容做出这等美好动作？她不是钢铁是什么？女人变成钢铁，都是拜男人所赐吧？她成了钢铁，又仪态万千，心柔手柔反过来喂养他吧？青妮一边掏着钱，一边像放风筝一样“呼呼呼”将自己的想象和艳羡放飞了出去。老板娘忽然柔情地问，“你先生的腰围是多少？我给你拿尺寸……”腰围？腰围？？腰围这么现实重要的问题，像一把力量之锤，狠狠敲击着青妮的想象。她真的不知道舒凌的腰围是多少？她不知道任何一个男人的腰围是一个什么概念。青妮面红耳赤，嗫嚅难言。那懒懒靠在椅子上的丈夫似乎饿得等不及妻子喂养他了，一个眼神对视，他的一只手有些孩子气地伸向面包，做妻子的颔首同意。他们的目光和默契再一次刺激了青妮，她忽然有些负气地对老板娘说，“腰围……总归和他差不多……”老板娘再殷勤地一笑，快速地包了两条短裤，快速地收钱，送青妮出门。

这个叫人羡慕的老板娘，她是怕她看中她的玩意吗？还是她自己确实等不及要去喂养自己男人呢？青妮一路徜徉，一路思想。张生的歌曲，在耳际一路流淌。

经过高架桥下面，发现一间小小的代售车票安置点。青妮想也来不及想就跳了进去。

“请问有没有5月6日上海到泰安的动车票预售？”她镇定心神，吐气如兰。

“有啊……”

青妮掏身份证的时候又一阵急剧慌乱。太顺利的顺理成章总是叫她慌得不成样子，她似乎在波折中被摧残了太长时光。买好了票之后，青妮撅起嘴，将淡蓝的票顶在唇上出门，她但愿腋下此刻就生出双翅，驾着这张票，一路飞去。

“喂喂，你的身份证不要了……”窗口大声呼喊。

青妮忘了拿回身份证，她犯这样的错误属于太正常。她像个失去心智的孩子，咯咯笑着回头取了身份证，将票与身份证一起小心翼翼地藏进背包里去。

阳光正好，天正湛蓝。

香，隔着时空的距离，就这样暖暖蕴蕴地从青妮心里，慢慢沁了出来。

TheFirsttoo:期待之中的思绪，泰安

舒凌不是不想青妮来奔赴他。他心里很想。

早在前两月，青妮就一再说要来泰安看他，吵闹得很强烈。舒凌用安抚的方式拒绝，他对她说，“我会在任何一天悄悄来到上海，突然站在你面前……”可青妮听他这么说，马上情绪黯然，她对他说，“我不喜欢上海。上海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它不属于我们。”去泰安，变成一种神圣的渴望，那是因为除了追随自己真实的情感走向，青妮还期盼在泰安再筑一处故乡。是的，故乡。她的故乡是在南方，但那是一座和泰安气质相似的小城，她渴望将那曾经遗留在故乡的爱与留恋全部移植到泰安。她说了好多次，但舒凌总是不积极响应，青妮有些失落，为自己的过度热情和小小的死皮赖脸。

其实，青妮错怪了舒凌。

从青妮第一次带点顺嘴胡吣意识的说要来泰安开始，舒凌就是渴望的。青妮是女人，生活中很多女人应有的细致处她都很粗线条，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她还有卓越的健忘症。舒凌是男人，他有着男人应有的刚硬筋骨，同时也有着一份独到的细腻缜密，他能对事态的全局把握细入纤维。青妮不会不记得舒凌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真的要来，那我就要准备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了……”其实正是这种不经意间的点滴玩笑语言，准确无误流露了舒凌的渴望。

舒凌的渴望不像青妮那样直白而热烈，他的渴望是悄悄地探出头来，又悄悄地缩回身去，因为，现实这样冷冰冰静悄悄地摆在他的眼前。

泰安。东湖路。妻儿弃别，家的温馨氛围遗失已久。每一天，每一夜，情愿与漫天繁星落寞相对，不愿也不敢看朝阳从东山再起。钻入虚幻的网络世界，音乐，文字，图片，似乎小可慰藉，然而一旦独步抽身返回现实，愁绪重重无人能言，沉伤郁郁谁又看见？不想说话，不想微笑，不再点灯，甚至于不起炊烟。一年，两年。杯中酒，手中烟，代替了他项饮食，伶仃似萍，清苦如僧，却从不轻易对人诉说——深夜里，仍有一双渴望温度的泪眼。

2012年早春，且把惊雷换作娇啼。青妮主动找到舒凌。她的模样娇滴滴的，又有些骄横横地，她直截了当对舒凌说，“找到你这么难吗？我喜欢你。”她是一个多么没心没肺无计无谋的女人啊，她又是一个多么叫男人悸动心仪的女人啊！青妮那时候并不知晓，舒凌是一直关注她的，他早在某个极其特殊的夜晚，就已经很力度很力度地保护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凭直觉，莽撞地闯到他面前，仰起头，扬着脸，撅着嘴，真心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中注定。等待千里相会的舒凌，夜半睡不着爬起来斟上一杯酒，独自小饮，思绪随月光氤氲开去。

舒凌对青妮说，“曾经沧海我是水，坐看巫山过浮云”。青妮智商不低，但情商很低，她有时候其实听不懂舒凌的话，也看不透他的眼神。直觉，唯有直觉。直觉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他值得她表白，并展示自己。青妮向舒凌展示了自己的女性妩媚，文字才华，也毫不遮掩地展示了她独一无二的女性暴虐。那时候他们才认识不久，舒凌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手段自作主张阻止青妮去一个她常去的社区。青妮发现了舒凌的手段后，质问他为什么要控制她？她是如此反对和厌恶受控！可舒凌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我不喜欢那里”。青妮就在这时候毫不克制地暴怒了，“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不代表我不喜欢！”然后她又利用她擅长的唇舌表达，嗖嗖嗖地将伤人利箭一发发通过电脑键盘向舒凌射了出去！她没有用半颗脑细胞去分析，舒凌在那头究竟是被她的利箭刺得倒地，还是用一种沉默的姿态力度承受？事实上，青妮从来也没有因为施展暴虐之箭这项独门武器而对生命中任何一个男人进行过自发忏悔，但现在这句话必须加上一个后缀，“除了舒凌”。舒凌是在承受了她女魔头般十二分无理暴虐后，仍旧能心平气和给她女儿悉心上课的人。他只是一次次保持镇定和有尊严的沉默。果然，没用多久，时光为舒凌的镇定和沉默给出了有力的注解答案。青妮在那个舒凌一再阻止她去的社区很快成为众人之矢。那些曾经无比热情客气的网友，忽然一个个眼球朝上鼻孔朝天提起脚来对着她以及她的文字轮番猛踹，有男的也有女的，有唱白脸的也有唱黑脸的。就是这个时候，舒凌像一棵树一般给了青妮无穷的力量，他告诉她，保持矜持的沉默，就是最高贵的反击。不是舒凌一直在她身边，青妮是做不到的，她心理承受能力差得一塌糊涂。她当时既想大哭也想大骂，总之，如果不是舒凌，她很容易因此就落入怨妇悍妇村妇的窠臼中去。沉默是需要筋骨支撑的，舒凌毫不保留地将他的筋骨撑出来，牢牢托住了青妮。青妮成了那些始作俑者眼中最骄傲的沉默者，她不发一句声音，不做一个动作便赢了一场大战！而这时候，情商很低的青妮对舒凌从心里涌出了排山倒海的浓烈忏悔和百分百依恋！

一杯酒喝完了。一壶酒也喝完了。天还没有亮，星星将黎明前的天幕映照得格外深蓝。舒凌独自站在阳台上，低下头垂下眼睑，点了一支烟。烟头明明灭灭闪烁着，好似一只猎狐的眼。谁人听到舒凌心中呼喊，青妮，青妮……他是如此渴望，却又如此忐忑。或许，爱的真实滋味，就是这样吧？舒凌抽完一支烟，又点起一支。烟雾一缕缕飘起，扯动着不能平息下来的思绪，又一次，飘远，飘远……

就像毫不克制她的暴虐一样，青妮也毫不克制她的情感汹涌向前。她建立了一个网站。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舒凌时，她真希望他就在她眼前，她可以像只小母兽般直接扑上去挠着咬着跳着汇报这个喜讯，可惜隔屏相看，她只能借用文字和各种表情发泄热情表达爱恋。就算这样，舒凌还一再按抑，教导她“淡定，淡定”，“低调，低调”，“矜持，矜持”……舒凌喝着酒，抽着烟，看着屏幕上这个有些疯张的女人，一颗刚硬的男人心竟然柔软起来。舒凌笑了。青妮很咋呼地说，“嗳，你笑了，你说你两年都不会笑了……”舒凌赶紧绷着脸，但他还是绷不住，将脸移开去。他何尝不愿意笑呢？她多么愿意看到他一直可以这样笑啊！

青妮是天真地，奔放地，热烈地，同时也是极端地，伤感地，易碎地。她笑得如此灿烂无遮，却因为舒凌难得一见的笑容，转瞬间就滔滔不绝地流下眼泪。所谓情真动容，应就是如此吧？因为忍不住真实和真诚，所以青妮容易失去她把持不住的女性矜持。她忍不住又对舒凌得瑟了要去泰安看他的事。这一回，舒凌还是没有答应。他说网站刚开始建设，马上要搞活动，我们做一件事，就做出规模和成绩，然后再来分享喜悦。理由实在是太冠冕堂皇，却也由衷肺腑。青妮有时候极度自负，有时候又极度自卑，但她现在再也不担心舒凌不同意她去泰安看他是有什么别的无法言说之理由，她对他的信赖不再打任何折扣，她从他无法掩饰隐藏的目光中准确感知他的柔情和爱意。她只好听从他，依顺他。这也是她毕生情感生涯中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原来，这也算身为女人的一项神奇感受吗？她从前，总是像一只一触即发的母蚂蚱，保持着一种随时会和男人叫板分庭抗礼的亢奋敏感状态。

舒凌，轻而易举四两拨千斤，改造了青妮。

舒凌担心与青妮相见就是失去。他完全能够感知青妮对他的真情，但他还是担心，所有通过网络传递的情意和交流一旦碰触现实，将会分崩离析。舒凌，他愿意和青妮维持得更长久一些，即使他心里从头至尾就明白，他们不会有完美结局。而维持得更长久一些的最佳方案，就是推迟真实面对与靠近。他把持着，但也一步步沉溺进去。